第十五届“诗歌人间”将于12月2日至4日举行。本届“诗歌人间”以“致敬王安石——诗风的变革与抵达”为主题。届时,韩东、吕德安、何小竹、杨键、朱庆和、李黎、芦哲峰、小引、李也适、李炣一10位嘉宾将相会鹏城。本报记者对嘉宾诗人进行了专访,展现诗人近期创作动向,诗观新解,以期向读者呈现一个更富层次的当代诗人的形象。
韩东:40年写作,漫长的开始
韩东。
今年是诗人韩东的丰收之年。这一年里,他获了五个奖,出了六本书,还第一次开了自己的诗歌研讨会。在他看来,这些只是一些标记,他的写作照常进行,目标仍是在汉语文学上“超越天花板”。
韩东今年陆陆续续获了五个奖:首届先锋书店诗歌奖之先锋诗歌奖、凤凰出版集团之金凤凰奖章、扬子江诗刊优秀诗歌奖、小说选刊短篇小说奖、磨铁读诗会年度十佳诗人。获得先锋诗歌奖后,韩东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:“先锋有走在前面的意思,开辟道路的意思,是一种形容,也许可以用来提气,但需防自我感动。你只要诚实本分地写、不甘平庸自然就会进入一个新天地,具备某种开创意义的可能性,先不先锋其实是无所谓的。”
10月,韩东诗歌创作研讨会在南京举办,这是韩东40年创作生涯中的第一场研讨会。在现场,李敬泽、何向阳、张清华、朱燕玲、何言宏、孙基林、林舟、小海、苏童、叶兆言、何平、傅元峰、胡弦、何同彬等来自全国各地的30多位知名作家、文学批评家高度评价了韩东的创作,不少专家认为,韩东的作品已经以文学史的名义进入了经典化的通道。
韩东告诉记者,今年他年满六十,已经从单位退休。但这些“进”“退”都只是一些标记,他的写作照常进行。他今年出了六本书:诗集《奇迹》《他们:四人诗集》(与毛焰、鲁羊、于小韦合著),“年代三部曲”《扎根》《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》《知青变形记》新版,中短篇小说集《崭新世》。主要写作中短篇小说和诗歌。
今年恰逢北宋诗人王安石诞辰1000周年,第15届诗歌人间活动的主题是“致敬王安石——诗风的变革与抵达”。对于自己诗风在40年间的变化,韩东认为,40年的写作都是习作,都是练习,亦可以看成一个漫长的开始,他大致来到了“前沿阵地”。“我的目标不在数量,在汉语文学的天花板,若能写出一两篇(部、首)超越天花板的东西任务就完成了。”
韩东曾参加过多届诗歌人间活动,他表示:“借用海明威同名作品,诗歌人间已办成中国当代诗人‘流动的盛宴’,功莫大焉,希望再能坚持举办十五年!”
杨键:以诗歌达至生命的通境
杨键。
“今年8月出了一本诗集《长江水》,收录了1993-2020年间我的一些诗歌作品。”杨键指着诗集封面,两对鞋子是他和母亲的脚,紧紧相依,像极了小时候妈妈陪着自己的样子。这本《长江水》意外地受欢迎,不到一个月就售出2000多册,在受到疫情影响的诗歌作品市场中格外醒目。
自小就生活在长江边的他,对长江有着独特的情感,而这份情也与对母亲的眷恋融为一体。“长江水一去不复返,随水流逝的不只有岁月,还有人和江水的关系,越来越疏远,老码头20多年未再启用……”杨键的声音里透着些许遗憾,“虽然长江就在家门口却感觉格外遥远,谨以一本诗集代表对逝去的纪念。”
近两年,挚爱的母亲、挚友诗人祝凤鸣相继离开,加之受到疫情影响,很多事情被冲断,杨键把原本古朴的生活变得更加简单,缩小到只剩下写诗、绘画、带孩子。
以往,杨键的诗常带着忧伤、古朴、孤绝、清远,有如空谷足音,而近来,虽诗作产量低迷,但语言风格却有极大改变——变得滋润起来,更加接地气、亲切,甚至有了孩子气,有了“初生”的味道。杨键坦言,初生语言和成年智慧的完美结合,是最美妙的汉语状态,他期待两三年后,可以为之单独出一本诗集。
在外人看来,杨键几乎过着隔世的生活,然而,他个人却安之如饴,享受着世间珍贵的宁静,执着地坚守着这份源自内心的对汉语的忠诚。《长江水》的序言中有这样一段话,“汉语的出生地是天地自然,是智慧与慈悲,如何才能回到汉语的抑扬顿挫、回到汉语的形声意相合,这无疑是一场漫长的修复……我们的文明是圣贤文明,这是汉语文明的最高标准,成为汉语诗人要有齐物之心、天人合一之心,达至生命的通境。”
在文字的道路上,杨键是一个虔诚的信徒,喜欢返璞归真、水落石出的简单。他认为,道是汉语本来的容颜,作为汉语工作者的使命就是恢复对道的追求,寻回汉声、寻回汉语的道的容颜。“语言本身有一种善,语言中的善是扑面而来的,这个时代,白话文诗歌中的善在消逝、在退场,我希望通过我们这一代人的努力,让诗歌本有之善、内藏之智慧,重新回归汉语言写作中。”
“唯有‘诗’成熟了,才代表汉语成熟了,这是其他文学形式都无法代替的。要让社会意识到这一点,唤起文化共鸣,唯有不断写下去!”对于再次参与“诗歌人间”活动,杨键很开心,“诗歌人间写人间诗意,诗的人间是永恒的祝福,很期待再赴鹏城之约。”
何小竹:像说话那样写诗
何小竹
在本届“诗歌人间”诗歌朗诵会上,“诗歌人间”老友何小竹将亲临现场,朗诵去年写就的《贵州》。他说,这首诗的创作与故乡有关,与自己的少年时光有关。
重庆彭水县,是何小竹的老家。一条从贵州发源而来的乌江缓缓流过他的童年、少年。“那时候,我们总能看到贵州的货轮从上游开过来。贵州的船,造型和名号都跟本地的轮船不一样,我们这些孩子们一眼就能认出来。在码头上、在江边看到贵州来的船,就兴奋不已。”几年前,定居成都的何小竹回老家彭水县住了一阵子,再次唤醒了他少年时的那些憧憬——对远方的好奇,对未知的兴奋。
这些年,何小竹写诗、写小说,办公众号推荐好诗。“基本上是一种随意的状态,没有刻意对诗歌创作进行规划。写了几十年诗,可以说已经是人跟诗融为一体的感觉。根据内心的状态,结合外部的生活,心里有诗就写,没有就不写。创新也好,探索也好,都是内化于心的一种顺其自然。”对于诗歌创作,何小竹始终有其主张,那就是不断创新。“第一要追求新意,不能重复他人,也不能重复自己。第二要追求自然,诗中不能有刻意雕琢的痕迹。第三就是我坚持了很多年的主张——像说话那样写诗。”
今年初,何小竹出了一本小说集《动物园》,由4个中篇构成,是近几年小说创作的集合之一。接下来,何小竹将创作重点聚焦在长篇小说上。“小说的体裁和体量决定了它需要规划性。诗歌不一样,随时可以写,手机也可以写。”
谈及今年“诗歌人间”的主题——“致敬王安石——诗风的变革与抵达”,何小竹说,变革是诗歌艺术永恒的主题,“一旦没有变化,没有人继续探寻、推开诗歌的边界,这门艺术就会死掉,成为过去时。推动诗观、诗学的变化,都是诗歌继续存在,今天的诗人继续写诗的理由。”
朱庆和:诗是个人经验中积淀的情感
朱庆和
从1998年开始习诗,朱庆和写诗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了。写诗这么多年,对于朱庆和来说,诗是他个人经验中积淀的情感。在他看来,诗没有优劣之分,它是人的心境的映射,写出来或是读到了那分行的文字,觉得与心境契合,这就足够了。正因为诗是抒发情感的,虽没有优劣,但存在差异,有真诚与虚伪之别。
近两年朱庆和主办诗歌公众号“隐匿之歌”,与韩东、徐全、钟岚、毛焰等创办诗歌公众号“英特迈往”。写诗至今,朱庆和在《人民文学》《诗刊》《芙蓉》等刊物发表诗作300多首。
朱庆和说,那些过往的人和事,或一个场景,或一缕光线,留在记忆里了。随着时间的流逝,那些散乱的物或事在内心逐渐黯淡、沉寂下来,通过诗化为“温柔的部分”,在某个特定时刻悄然降临,照亮了他,抚摸着他。诗意笼罩了他。
每当朱庆和独自面对自己或向内观望的时候,只会想到“我是谁,从哪里来,到哪里去”这样的终极命题,冲撞着内心而不得其解、不能自拔。所以,他的诗不解剖内心,不打捞灵魂。他一直并且喜欢用口语写诗,但都字斟句酌,就像睡觉时喜欢最舒服的睡姿一样。
“因为我是一个散漫而松怠的人,写诗对于我而言,就好比一个农民来到自己已被荒草埋没的田地里,自嘲道,还是拔下草吧,不然庄稼要被吞噬啦。”朱庆和说,这种自发的灵光一闪的草创状态是他所喜欢的,他一向不适应那些有组织、有体系的书写方式,他对那样的野心也不感兴趣。
朱庆和表示,诗里面也有他对人世的一些看法,如“人间的收成一半属于勤劳/一半属于爱情”,是愿景。“仅仅让道路带走/仅仅是两手空空”,是现实。“在我的家乡,/那么多的钻石,/基本上没什么用处。”在某个层面上,也算是他对诗歌的一种理解吧。
“这些诗陪我度过了漫长却又短暂的青年时光,感谢并珍惜这份馈赠。”朱庆和说。
小引:行吟在苍茫大地上
小引
“你发微信的时候,我正行走在唐古拉山东段的深沟峡谷中,信号时断时续。晚上才赶到怒江上游的比如县城,一轮明月,映照雪山,觉得诗与人生或许本该如此——行吟在苍茫大地上,这是中国诗歌的传统,也是我们的精神归宿。”为约定诗人小引的采访时间,发了一条微信给他,久未见回复,直到微信通知叮咚一声划破了午夜的静寂。
小引,原名王朝晖,现居武汉,诗人,武汉大学土建学院老师,中学期间开始诗歌创作,著有诗集《即兴曲》等,有诸多作品刊发于全国各类刊物上。而小引被大众所广泛关注,则不得不提2020年春节的武汉。
“我退了去拉萨的往返机票,就是决定与武汉共存……”“身在疫情中心,小引在微信公众号上每天一篇记录下疫情中的武汉,完稿时,这份《武汉消息》已写了17万字。“之所以未选择诗歌形式,基于多方面考虑。”小引更希望以一种冷静、哲学思辨的方式记录这场灾难,他常感怀,在生命面前,以往人们所追求的金钱、权力、名誉都变得不再重要,人们开始珍惜身边最宝贵的家人和朋友。小引说,自己还需要一些时间沉淀,重新思考如何用诗歌描述去年的春天。
疫情过后这两年,说不清什么原因,小引很少在家里写诗,也鲜有写武汉的诗歌,他将创作留在了行吟的风景里,西藏组诗、内蒙古组诗、俄罗斯组诗……小引偏爱边陲之地,希望每年都能出去走走,了解不同的风土人情,在文化中浸润,体察一些文学思想的冲突,汲取一些新的浪花。
谈到创作感悟,小引认为,“一首诗是如何创作出来的,是个神秘的话题,或者说,是一个谈论神秘的话题。我倾向于认为它的出现,是偶发的,不经意的,就像一阵风吹过一棵树,并不是所有树叶都会摇晃。换句话说,诗人之所以指认这个和那个是诗,并努力想通过语言呈现出来的,取决于我们写作之前沉默的忍耐,取决于我们对人世间细微变化的洞见。”
眼下,小引正在筹备一本十几万字的老武汉散文集,和一本新诗集。前者是一本散发着温情的怀旧散文集,后者则主要是收录自己最近10年的作品,“本想着诗集命名《无人可论江南事》,后来发现,散文集可能更适合这个名字。”
提及“诗歌人间”活动,小引坦言自己和深圳颇有渊源,此前,在《深圳特区报》副刊、《特区文学》诗歌栏目都曾开过专栏。即将抵深,小引诗意地说:“深圳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城市,现代化、经济发达、环境舒适,而且永远都有好天气,就像天堂。”
(原标题:《2021年诗歌人间嘉宾诗人论诗(一) 丨共赴诗人“流动的盛宴”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