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次看病,就像和闺蜜拉家常一样。”走出诊室后,34岁的刘艳梅浑身轻松自在。
走进诊室前,这位医生是中医还是西医、是年长还是年轻、是男还是女,刘艳梅一概不清楚。只是乡亲们口口相传,镇卫生院新来一位“很不错”的翁医生,她便慕名而来。
乡亲们口中的医生叫翁颖,是一名“95后”。从国家“双一流”建设高校广州中医药大学毕业后,她来到韶关市仁化县长江镇卫生院,成为一名中医医生。
长江镇藏身于粤赣湘三省五县交界的大山深处,从镇上去仁化县城,要在蜿蜒的山路上驾车行驶1.5个小时。这里生活不便,条件简朴,但在翁颖眼中,自己却是“幸运的”——
“尽管来的时间不长,但跟很多乡亲已经成为闺蜜,无话不谈。我能感受到,自己被这里需要。”
今年是广东启动订单定向培养医学大学生十周年。8月19日是第七个“中国医师节”,这一特殊时刻,翁颖的“闺蜜们”送来蔬菜和瓜果,用特殊的方式感谢这位大山深处的“健康守护者”,也祝福这位即将临产的年轻母亲。
乡亲们的“好闺蜜”
“老人家忧思过多,要放宽心。”
“小孩子夏天不能贪凉,冰冻西瓜要少吃哦!”
首次看诊,刘艳梅拖家带口,一家人在诊台前排起了小长队:父亲肩颈疼痛,母亲总是失眠,孩子肠胃不好……只见翁颖不紧不慢:把脉、看舌苔、询问症状和病史,贴灸、推拿、开出药方,中医的一套诊疗流程驾轻就熟。
“若不是家门口就有翁医生,这些小毛病我们可能就拖过去了。时间久了,可能会出大问题。”一旁的刘艳梅频频点头。
“卫生院来了位大学生”,这是小镇上人们津津乐道的一件新鲜事。有人说她“像亲姐妹”,有人成为她的“粉丝”,而刘艳梅在第一次看诊后,就已将翁颖视为了“家庭医生”。
68岁的刘运招一生辛劳,患有腰疾,前些年又遭遇车祸,腰椎做了手术,左腿植入钢板,肌肉渐渐萎缩畸形,几乎丧失行走能力。去年,她又被大量红火蚁咬伤,火烧般的疼痛折磨着她,整夜难以入睡,“想死的心都有了”。
听说镇卫生院有位新来的翁医生,老伴便带她来试试看。
只见翁颖用火针疗法,将毫火针针尖烧得通红,再对准刘运招腿部的穴位猛地一刺一拔。经过几次治疗,再辅以中药外洗,刘运招的疼痛减轻,精气神也回来了。
翁颖还有一个习惯,看完病后主动拿出手机,亮出二维码,和乡亲们加微信好友。
“煎中药的火候如何掌握,用药如何调整,他们有疑问随时都能找到我。尤其是外地来的患者,有了微信,就不用再跑山路过来。”她解释。
见到有些老人步履蹒跚,衣衫破旧,她常常免掉治疗费。“自己做的中药膏,成本也就几元、十几元,对他们来说,可能是一天的饭钱。”
翁颖总是将心比心,替乡亲们想多一些。因此,她和很多人成了忘年交,乡亲们也多了一个懂中医的“好闺蜜”。
“刘姨,我很快要休产假了,这两天你要过来,我要再给你做一次治疗才放心。”翁颖已怀孕8个月,挺着大肚子,还惦记着刘运招。
“我们都在等你回来!”刘运招也牵挂着翁颖,特意带来自家种的蔬菜送给她,还几次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、照顾好宝宝,别让乡亲们担心。
将心比心、以心换心,恰是翁颖的医者仁心。
中医馆的“台柱子”
走进长江镇卫生院,右侧的“中医馆”招牌格外醒目,前来就诊的患者络绎不绝。
半年多前,这座上世纪70年代建成的小楼还是另一番模样:房间闲置,墙皮脱落,几乎无人问津。
“这些变化,与翁颖的到来有很大关系。”院长李中山说。
当地对中医的诊疗需求并不小——长江镇及周边乡村的常住人口多是老人、儿童,身体经常需要调理、治疗,中医药接地气且价格低,但由于外出交通不便,能在本地看上中医是乡亲们的期盼。
人力、技术和设备的限制,是横在卫生院门口的“门槛”。
翁颖到来之前,中医馆只有一名中医师。“一个人能做的太有限了。”李中山说,卫生院没有中药房,患者只能服用配方颗粒或自行到药店抓药。受设备限制,医生能做的理疗也只有简单的推拿、艾灸。
翁颖到来之后,这里开始有了新变化。
她申请并积极推动卫生院引进中药饮片,设置中药房,患者可以直接在卫生院抓药、煎药,药材质量、汤药疗效有了保障。翁颖还自带了火针、浮针、火龙罐等中医理疗设备,在院里开展多项新技术。
就这样,一传十、十传百,中医馆的人气旺了起来。
今年1月—7月,长江镇卫生院中医馆接诊患者超过2200例,其中翁颖一人就接诊了1300多例,成为名副其实的“台柱子”。而翁颖来之前的去年同期,中医馆接诊数仅177人次。
卫生院护士长李艳香发现,翁颖来的近一年,来看病的乡亲们笑容多了起来。
“农村老人最常见的就是颈肩腰腿痛,以前他们大多忍着,疼痛难耐时就打止痛针,但有一定副作用。”李艳香说,翁颖的中医疗法更容易被大家接受。
主管护师谭彩凤本就对中医感兴趣,她常常跟在翁颖身旁,想要“偷”学几招。“以前农村看病多靠‘赤脚医生’,现在翁颖来了,小镇刮起了‘中医风’。”她说。
基层医疗的“定心丸”
从长江镇前往韶关市区做产检,翁颖前后要搭乘近3个小时的班车。公共汽车颠簸在盘旋起伏的山路上,车中的翁颖紧紧靠在椅背上,缓解身体的不适感。
这样的旅途,近几个月来她每个月都要经历一次——辛苦,但从来没有觉得后悔。
别看翁颖年纪不大,但她性格坚毅,认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好。
2015年,翁颖从家乡茂名化州的农村考入广州中医药大学,成为订单定向培养的医学生。
走上学医路并非偶然。“我的父亲是村里的兽医,他鼓励和支持我学医,更希望我学成之后能够帮助乡亲们。”翁颖说。
因此,从入学起,她就开始为做好一名基层医生做准备。
大一开学的第二个月,军训刚结束,她就一个人跑去广东省中医院的门诊大楼。看到排队人多的诊室,她就掏出学生证对医生说:“老师,我想过来跟着您出诊学习。”
哪怕只是在旁观察,翁颖也十分用心,一待就是一整天:听不懂的专业术语,她就回去翻书查;老师问诊的技巧,她记满了笔记本。
在仁化县,虽然每年都有定向医学生回来就业,但大多数不会选择位置偏远的长江镇。对于翁颖来说,扎根在深山之中,她却从不觉得失落。从定向培养到“定心”乡村,她并没有太多犹豫。
“我自己也是农村孩子,看到来就诊的老人,总想起我的姥姥,就想加倍对他们好。”翁颖说。
像翁颖这样的定向医学生,正在成为基层医疗人才中一支重要的力量。
10年前,广东启动订单定向培养医学大学生,首年招生400人。到2024年,11所定点培养医学院校招生规模已扩大到2406人。
10年来,广东定向医学生总量达到15855名,其中4935人在毕业后已奔赴粤东粤西粤北地区,在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全科岗位工作,用实际行动为“百千万工程”写下生动注脚。
在县镇村里,“被人需要”的幸福感,是他们最大的动力。
“别看很多人不当面夸我,但转头就会向别的乡亲推荐我。每次遇到专程找来的患者,我就会好开心,感到自己是有价值的。”说到这里,翁颖露出少见的骄傲表情,笑起来眼睛眯成了缝。
马上要休产假了,除了安排好中医馆继续开展理疗外,她还在手机上通知“老病号”,复诊时可以通过微信联系她。
这个不下线的“闺蜜医生”还期待着,能有更多年轻人投身基层医疗事业,“一个人可以走得很快,可我更希望一群人走得更远”。(卞德龙 厉思璇 陈子阳 叶志强)